【朱青生】对于艺术和艺术史的未来,我们如何展望?
来源:中国书画网 作者:admin
今后,艺术到底将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今后艺术史将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世界正经历着重大的变化,我们过去和现在利用遗存的图像或是物质材料来研究艺术史的做法虽方兴未艾,但大概慢慢地会没落,因为一个虚拟的世界正在冉冉升起,而且正在不断地变化,现在已经有重大的发展,并将会有更重要的发展,这个发展会整个置换世界的景象和人类的关系。所以我们要在图像时代面对艺术史的未来,今天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国别的问题、文化的问题,而是同在一个图像的世界里面,如何跟世界上所有人建立联系,连同对所有人的古代和现在重新联系、重新规划、重新分配和重新观看。我们组织会议,发现差异,疏证概念,是希望在互相的观望中间来看待对方,并且在看待对方的差异性的同时,表达我们之间的互相的倾慕和欣赏。当我们聚会之后,也许更应该站在一起环顾四周,回顾以前的过来之路,展望以后的方向,虽然如此迷茫、无尽……
未来的艺术史有两个问题不可回避。
第一是如何用更为广泛的图像的方式看待过去、解释世界。考察人类的文明和历史如何通过形象和物质、通过形象学在文明和记忆中存成和展现,我们就能够发现世界是如何形成的,我们从哪里来,在干什么,进而也就对于到哪里去有着不同的选择参考和意见。如何来解释图像时代人的理解的变化和人权的观念的延伸和变迁?这个世界将是一个图像的世界,难道我们只能用语言学、风格学的方式或者图像学的方式,或者艺术史传统的学科方式对它进行描述和运作吗?人文科学的方法、逻辑的因果推演本身是否值得怀疑?也许我们应该用图来对图进行解释。今天我们的世界已经进入图像时代,普通人不通过语言就能很迅速地交换信息和观点,巴别塔(Tower of Babylon)在新的信息互联网时代再度插入天穹。
什么叫用图对图进行解释?古代中国对人类文献有一个很特别的称呼叫作图书馆。图书馆翻成英文是library,翻成德文是bibliothek,那么它指的是一本书吗?其实不是,中国的图书馆的意思,实际上指的是图和书的合称,图和书在一起就是图在前、书在后。其实在中国古代的概念中,图就是多种层次的图像。首先是一个图画(picture/pictorial),指的是人的视觉所及的形象和现象,是对于对象(objective)世界的模仿( mimesis);其二是画像(icon),这种图像的符号性(能指)的性质在中文意义中也是重要的,因为一个图像本身并不只有自己表面的样貌,其传达的意思才是更为重要的部分。当然也可以是地图(map)。但是更为重要的是能显现真理的图形(atlas),而这个显现真理的图在中国古代称作“河图”。据说“河图”出现在古老的时代,是中国最古老的承载真理的媒介。“河图洛书”的“河图”到底是什么样子,其实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但是我们至少能清楚,图与书(文字)是同样重要的。而今天我们又到达了一个用图像对自己的现实生活进行理解和描绘的时代,比如今天的电影,今天的VR、AR。让我们可以用图来描绘世界的一切,用图像来显现一切,而语言根本不可能归纳、叙述和思考一切对象,当然也就不能用文字学、语言学的方法来完成,不可代替的将是对图的研究,这正是我们今天的艺术史将要为世界作出的贡献的关键。我们是否应该把这样的贡献看成是我们艺术史努力的目标?从此以后,艺术史就不再是跟在语言学和人文科学背后的一个小小的追随者、一个补充、一个装饰,而是一个能够引领大家走向新时代的核心,是一个能够打开更为广阔、更为灿烂的崭新天地的学问,这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艺术史学科的新的发展。也就是说,最重要的问题并不在于艺术史研究是什么,而是艺术史怎么去研究,怎么用视觉与图像进行研究,用图像来叙述,成为即将到来,或者已经到来的人类知识的新时代的基础学科,这是我们艺术史面临的重任。
第二、艺术史既然研究艺术,当代艺术日新月异的发展是否应该成为和借用为艺术史的重要性质?艺术史是否应该关注、揭示和激发由艺术而生发的人的差异性和创造力?过去和现在的不同历史和不同文化的艺术,因而产生与此相关联的艺术史。艺术在文明中的作用既不同于科学知识,也不同于思想和信仰,艺术史是否应该成为从当代艺术到当代学术的津梁。艺术史关注人的整体性以及各个生命个体之间的差异性的变现和形式化,因为在艺术中,没有可以抽象和验证的真理,没有可以统一和规范的法律。在艺术中,对同一种事物和现象的理解会因人而异。过去我们在各自的文化之间互相观望,现在我们除了文化、国别、种族、信仰之外,还在阶层、年龄、兴趣、性别取向上互相区别,甚至在每一个个体之间互相区别,一个人也会在不同的时段、不同的境遇下自我矛盾、变化,这一切是否应该经由艺术史而捕捉和整理,成为未来文明阶石。虽然,我们希望互相的差异和观望能使得人间变得平和与美好,但是事实上,差异、区别的纠结有时会促使人性变得更加地深刻、猛烈和残酷。有时候,追求各自认同和明晰差异已经到达惨烈的程度,甚至是以毁坏过去的遗迹、建造一种新的恐怖图像作为标志和诉求。今天人间的竞争和斗争总是以“icon”的方式呈现出来。艺术史需要从对艺术品、对图像、对物质(object)的关注中解脱出来,关注更广泛的意义。
今天,中国艺术史委员会将会把会旗交给意大利和巴西。我们非常荣幸,在中国之后,将会有一个古老的国家和一个新兴的国家共同来举办下一届世界艺术史大会。而艺术史大会由两个国家举办,在整个世界艺术史大会的历史上将是第一次,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好奇和希冀的事情,我们中国作为前任将会帮助他们执行和推进世界艺术史大会。巴西刚刚办完奥运会,在奥运会上,我们看到了人的竞争,而在整个世界上,我们看到了很多的战争和动乱,这次就有一些演讲人没能够到场。因此,我们在这样的时刻更加珍惜世界艺术史大会的意义。那就是因为,如果说体育竞争是在输赢中获得愉快的,那么当一个胜利者欢呼狂喜的时候,当他的国歌唱起、国旗升起的时候,就有无数失败者在纠结、哭泣和失望。景观时代体育占据了我们过多的目光,在体育中,人间的竞争和争斗可以通过举办比赛、制订规则、互相比拼表现出来。世界的和平能否从中获得一个更新的提升,有时候我们真的觉得苦恼而疑虑。但是真正不断地创造新的思维、新的观念和新的方法是在艺术中,借助艺术、研究艺术而形成的艺术史也是观察世界和解释人性的不断创新的道路。世界艺术史大会召开的时候,我们要寻找的恰巧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国与国之间的分别。当在我们之间觉察和发现差异和分别时,我们大家才有在一起讨论的兴趣和欲望。每一个人、每个国家、每个文化不可能不保持他们之间的差异,而且在艺术史中差异越大,互相之间的欣赏和研究的力度才越大,发展的可能性才越大。当我们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的艺术史大会就不是讨论概念,而是我们在一起用我们互相的欢乐和聚会来为人类的未来营造和谐的时刻。
我们感谢大家到来和我们共襄此举,为了未来的艺术史的发展,今日一别,希望我们的事业永远地在一起,而且这是因为我们的差异。我们互相之间爱人所爱、好人所好、敬人所敬。
朱青生 2016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