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家园

　　乍看国荣的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笔墨浅淡，意境空灵，有一种传统小品的味道。仔细看来，却是大有文章。国荣的画介于写生与写意之间，说是写意，主要是笔墨的程式，皴擦点染，树木山石，还是做得有模有样。而且，他的写意也在于程式的简化，不追求细密的层次和繁复的笔墨，而在于笔墨之间的简单关系，疏密有当，气韵通透。说是写生，就在于可以识别的场景，荒凉的村庄，零落的窑洞，纵横的沟壑，莽苍的群山，一派真实的景象。水墨画讲究意境，画中要有诗意，也就是说，画中要有主观的处理，要有艺术家个人的存在。国荣的画有传统的笔墨，但传统的笔墨又寓于现实的景象。过于重视笔墨，会陷入前人窠臼，完全依赖于写生，画中又少了情趣。国荣的画两者兼有，却透露出自己的诗意。诗意好像都是在记忆中，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总是能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想，如果是高楼大厦，公路桥梁，却毫无诗意可言。国荣的画都是农村小景，好像是过去的农村，没有新房子，没有公路，也没有电线，还是蜿延的山路，疏稀的树木，树木后面的窑洞，牵着牛的农民。显然这不是写生，这是他的记忆。一切过去了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在当今尤其如此，我们再也看不到过去的小村庄了。国荣从乡下出来，到了都市，事业的追求，生活的打拼，使他融入了现代，远离了家园。都市生活是自我的丧失，千篇一律的环境，单调重复的工作，纠结复杂的人事，自我不知失落在何处。自我和自然是密切相联的，人在自然的环境中成长，也就具有了自然的品格，在进入都市和现代之后，自然远去，自然的品格也一同远去。艺术是精神的避难所，精神无所依存就找不到返回现实的途径，艺术却在梦幻中为自我保留一席之地。寻找自我也就是找回自然的品格。记忆如同梦幻，总是在不经意间进入我们的思绪。国荣的画就是这种不由理性控制的回归，自然的品格跃然纸上，不是刻意的经营，而是自然的流露。自然的品格是先天具有的，中国画的笔墨是后天学来的，两者要不露痕迹的结合，不是一件易事。记忆中的东西是不明确的，容不得精雕细琢，要那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国荣的画在章法上并无特别之处，既有古人的意味，也有写实的痕迹，但他淡化了笔墨的层次，没有传统的高远深远之分，前景和远景混合在一起，犹如梦幻中景象的重叠。景物的描绘则在似与不似之间，树木山石似有传统的套路，但用笔迟涩，形象偏移，既有着意的处理，也有率性和天然。童年被遗忘的记忆无法有意地追寻，它总是在无意识中，在梦境中出现。对于画家来说，笔墨的操作，形式的表现，最有表现力的在于无意识的再现。国荣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画童年的回忆，画记忆中的村庄，最重要的是画出了自己的记忆，它不在别处，就在他的形式与表现之中。

　　国荣的画看得不多，最感兴趣的是他的那些乡村小景，有此感想，与他交流，也祝愿他越画越好。

易 英(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美术批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