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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说“颠张醉素”

来源:《文史知识》 作者:陈振濂

  唐代是中国书法史上的鼎盛时期,其标志之一就是大量书法家的涌现,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李邕、孙过庭、颜真卿、柳公权……这些声名卓著的大师们都产生在那个时代,而其中最富于浪漫色彩的,大约当推张旭和怀素这两位草书家了。

  说来奇怪,张旭官至金吾长史,怀素则是出家为僧,两人本不相干,何以说他们浪漫,还把他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看来他们应该有些共同之处。《书林纪事》中说:

  张旭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也。

  释怀素……性疏放,不拘细行。嗜酒,凡一日九醉,时人因目其书为“醉僧书”。每酒酣兴发,遇寺壁里墙衣裳器皿,靡不书之。尝自叙云:醉来得意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

  从这两段记载中可以得出这么几个结论。第一,张旭嗜酒必至一醉方休,而怀素更甚,至于“一日九醉”,可见两位书家都是“酒徒”,或许还是“海量”。第二,他们醉后作书时也常常出现戏剧性的效果,如张旭要“呼叫狂走”,“以头濡墨”,怀素则是“酒酣兴发,遇寺壁里墙衣裳器皿,靡不书之”,与一般书家的创作场面也迥然相异。第三,两位书家都认为醉后所书是自己平生得意之作。张旭“既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怀素则是“醉来得意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

  酒与张旭、怀素确实结下了不解之缘。记得庄子有云:“醉之以酒以观其侧”(《庄子·列御寇》)。或许在腾云驾雾的醉昏昏之际,书家的创作冲动和情绪的抒泄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吧?当然应该还有第四个原因:张旭、怀素都号“草圣”。他们所擅长的狂草是一种最为自由奔放,最少束缚的书体,对于狂放不羁的张旭、怀素而言,显然是极有魅力的。

  善饮固足以证明张旭、怀素的酒量不凡,都攻草书也显示出两位书家的才气横溢,但仅仅有此能耐似乎还不够称为大师并荣膺“草圣”尊号。在学习上他们是否也具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特点?《宣和书谱》载:

  (张旭)尝言初见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知笔意,及观公孙大娘舞剑,然后得其神。

  朱长文《续书断》也说:

  (怀素)尝观夏云随风变化,顿有所悟,遂至妙绝。如壮士拔剑,神彩动人。

  张旭和怀素似乎都不是泥古不化者。他们不只是汲汲于学习古人之法,而是更注意向大自然学习。通过执着的追求,成熟的思考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去寻找对书法艺术的领悟,去获得学习上的灵感和启示。这种学习方法在历代书法家中是难能可贵的。

  他们对自己的艺术事业抱着巨大的热忱,殚精竭虑,无时不在探寻着领悟的契机。同时,他们对自然万物的观察又绝不只是停留在表面上,而是努力去发掘事物表面以下的内在精髓的价值,使之成为自己领悟的起点。一般人看到担夫争道,看到夏云的变幻,可能也就是浮光掠影,过目即忘。而他们却善于体察出这些自然现象中表现出来的某种“意”,并从中获得更为深刻的启示。因而,他们所创造出来的艺术形象自然也就更具有生命力。作为他们后继的苏东坡、黄山谷、文与可等宋代大书家也都继承了这种优秀的学习方法,黄山谷见长年荡桨、群丁拨棹而悟笔法,文与可见道上斗蛇而草书大进,便是这种从大自然中“悟”书的极好例证。

  除了在学习方法上都不泥古之外,张旭和怀素又都具有勤学苦练的劲头。朱长文《续书断》称:

  (张旭)其志一于书,轩冕不能移,贫贱不能屈,浩然自得,以终其身……初尉常熟,有一老叟陈牒,既判去,不数日复来,君怒而责之曰:“汝何以细故屡扰官府也?”叟曰:“君笔迹奇妙,欲以藏箧笥耳。非有所论也。”因问所藏,尽出其父书,君视之曰:“天下奇书也。”自此益尽其法。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小故事。张旭笔迹神妙,居然还会如此留心老叟所藏的作品,从中获得很大收益,可见其用心之勤。怪不得朱长文在后面赞叹道:“以君之资,犹且博观而后至,然则学固不可以已乎?”

  张旭的用功扎实,不但有记载,还有实物。他的《郎官石柱记》完全是极工的正楷,法度严密,董逌称是“隐约深严,筋脉结密”,王弇州甚至认为连欧阳询、虞世南等楷法大师也当退避三舍,可见其造诣之深。

  怀素则比之更甚。马宗霍《书林纪事》卷三:

  用功甚勤,弃笔堆积,埋于山下,号曰笔塚。……居零陵时,贫无纸可书,乃种芭蕉万余株,以蕉叶供挥洒,名其庵曰绿天。书不足,乃漆一盘书之,又漆一方板,书之再三,盘板皆穿。

  没有对自己从事的事业的无条件热爱,没有那种刻苦奋发的精神,张旭和怀素不会成就其一代英名。古人说得好,“用志不纷,乃凝于神”。如果仅仅看到他们的颠和狂,艳羡于他们那种浪漫风度,却不去注意他们所花费的大量艰苦的探索劳动,是难以了解其真正价值的。

  奔放不羁的热情、灵活的学习方法,对于草书的偏爱,再加上嗜酒这一有趣的记载,共同构成了张旭、怀素这两位书家浪漫倚侧的形象——书法形象和历史形象。人们常常喜欢把他们称之为“颠张醉素”,据朱长文《续书断·妙品》载,比他们稍后一些的书法大师颜真卿,也曾幽默地提出了他的看法:

  昔张长史之作也,时人谓之张颠,今怀素之为也,仆实谓之狂僧,以狂继颠,孰为不可耶?

  张旭与怀素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是极为重要的。首先,他们在书体方面打破了唐代楷法君临一切的局面,从草书角度进行了大胆的突破,从而为丰富唐代书法艺术作出了巨大贡献。其次,他们通过有效的艺术实践、不懈的创新努力,在草书艺术方面达到了前无古人的高度。唐以前的草书家有成就者不多,张旭、怀素的狂草一出,在结构和用笔诸方面对于后人都是耳目一新的。他们那种跌宕倚斜、变化莫测的结构形态;转折翻侧、方圆兼备的用笔;粗细干湿互为交替的线条效果;乃至于一泻千里、不可遏止的气势和神韵,其丰富程度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后来的黄庭坚、祝允明等人都从中汲取了大量艺术营养,而颜真卿更是直接向他们请教。《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释怀素与颜真卿论草书》两篇文字,记录了他们讨论的内容。可以说,颜真卿后来能成为彪柄日月、万代推扬的大师,是与张旭、怀素的指点分不开的。

  再次,张旭和怀素不但对于前代草书是一个创举,从而影响了后世大批书家;同时他们的书学宗旨还对后代书风的形成起了相当大的作用。他们在狂草书中所追求的意趣和感情,他们的落拓不羁的书法风貌和个性,对于后来宋代尚意书风的形成有着极为重要的启发作用。换言之,这两位唐代草书家无形之中还成为宋书尚意的先导。

  宋人所撰的《宣和书谱》,收了张旭的墨迹共二十四帖,收了怀素的墨迹共一百零一帖,数量很多,都是御府秘物,这还不包括《郎官石柱记》这样的碑书。可惜经过历代嬗递转换,散失甚多,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近年来,张旭的《古诗四帖》,怀素的《自叙》、《论书》、《食鱼》、《苦笋》诸帖,都已出版面世,引起了广大书法爱好者的浓厚兴趣,或许从中可以窥出“颠”张“醉”素的大致面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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