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翔:学书随感录
来源:中国书画网 作者:编辑:中国书画网编辑部
书艺之道,当勤奋为主,然勤奋当以酷爱为前提,没有酷爱,就不会勤奋。圣哲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读书如此,学字亦如此。
“品酒醇醨迥异,学书碑帖无町”。著世的名碑、名帖皆为传世之瑰宝,永取不竭,后学者可任其所爱择而学之。循序而进,由古而寻我,千万不要重碑而轻帖,也不要扬帖而抑碑。
孙伯翔《“气韵生动”联》 2019年
学书当学法,学法当从古入,这个道理似乎都承认是源流之理,毋庸置疑。我们讲的从古入手,强调以名碑、名帖来作为法则深学,不是任何一种都可作为法源,比如无名的或以刀代笔的小墓志、小造像、刑徒砖以及竹简、木简,一般的写经等等。只能取意,悟其天趣,不能做法。学隶书的只取汉简为法,不临礼器、曹全、张迁诸名碑;学魏碑的只把重点放在以刀代笔的小石刻,不以张猛龙、始平公、张黑女、郑文公、论经书诗为宗,虽是学古,却是歧途。
学书多源流之分,我们当以学源为主,先人的流可以兼取,但不能本末倒置。就碑学而论,清代中叶,碑学大兴,造就了如邓石如、张裕钊、赵之谦、康有为等诸多巨匠,他们的成功目标是经源头而取,辟成自己的流派,各自成宗。我们也应该像他们那样,当从源头起,有为之士再辟流,如果学魏碑只取赵之谦或康有为,学隶书的以邓石如为法,舍其源,学其流不是上乘之见。
学书当有主见,但不是固执,学书更要广泛请教征求意见。其两者并不相悖。
孙伯翔《“持身”联》 2020年
欲请教别人,须知自己的欠缺处。
作日课,大凡有个计划为好,但无须绝对化,以兴趣浓淡为主最宜。今天你的心情不佳,就不必伏案临池,可以翻阅书籍,今天心情特好,那么自然要打破日课时间,一直写到半夜直至兴尽,翌日看到都不满意,可以火祭了之。
学书也好,作书也罢,始终保持一种沉静的心态最为重要,不为名所左,不为利所右,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千万不要为参加某个大展入选或获奖而喜,不要为落选而懊恨,更不要逐追时风。此生无所求,只为爱此道足矣。
回忆我自己学书的路程是从唐楷入手的。觉得这样的路子正是可行的,所以我以后也这样教学生。那么,如果从别的书体开始是否可以呢?现在我也改变了我以前的看法,不能太绝对。根据每个人的条件从何入手都可以,不过要明白孙虔礼所说的先平正、后险绝、再平正最后贯通的道理,它是根据自然道理而得出的。
以生知之资,志困勉之学;用最聪明的头脑从最笨处下工夫。
书艺之妙,皆在于思,线多了字要着眼于点,点多了的字要着眼于线。执笔于手,巧悟于心。
高等学校是造就各类各门人材的学府,但对艺术人材来说不是绝对的,其它的艺术家往往不是靠学府的培养,而是靠大自然的养育。
一幅好字是多因素而生的。笔法、结构、章法、行气、俯仰、疾徐、刚柔、虚实、延伸跌宕、疏密等等,简言之,即矛盾、和谐、统一的关系,永远掌握言语的哲理,书家应有能力挑起矛盾,而后再有能力平和矛盾。知其阴,必晓其阳,天覆地载,万殊一象。
形质为躯壳,性情是灵魂。无形质莫论性情,形质由古取,性情应时生。
北朝书法艺术的形成是多元素的,是汉文化与鲜卑文化的融合,是外夷文化冲击华夏本位文化的结晶。北朝书法堪称由夷变夏而复归夏的“勇士”,这“勇士”的遗风影响着唐宋,慕外文化意识又充实了本体文化的正宗,北魏书法由隶而始,入楷而终。
艺术本身是矛盾的,需要人从心灵来摆平,搞艺术的人也是矛盾的,相互有褒、贬。褒贬是客观存在,但要尊敬人格,不要乱扒,乱抬,要知道好的艺术是扒不下来的,反之,也是抬不起来的。
不知对不对,我总有这样一种感觉,同是追求艺术,领悟的能力不一样。同时起步,相差不一。它好似小学生上学一样,聪颖的学生他能跳级。确实如此,我们搞书法似乎也是这样。比如临帖,就有直接以悟性而取神,而且提取的非常好,不是下工夫。我则不行,只能像小学生一样上完一年级升二年级,只得一步一步的慢行,我没直接取神的能力,临帖先求形似,求得默临近似才能悟出一点道理来。
没有厚积,难得妙得,没有长年,难有瞬间。
我是写北碑的,在临写龙门造像和云峰山下了多年的笨功夫,尤其是在方笔龙门更多一些。因此对刀与笔多了些肤浅的认识,在这方面争议颇多。古人有论,今人有论。刀笔各半,甚至说方笔的形成纯为刻工所为,这一点我则有不同的见解,传世的方笔魏碑有其明显的镌刀斫起成分,不可泯除,但其形神主要是当时书家所为,欲得方,必得厚,方能积雄,形态易得,质感难求,刻工只能得其表,无法得其质,无法得其厚,无法得其神。如果魏碑石刻是刻工所为,那么,云峰山石刻又怎么能解释呢?
无名的小造像、小墓志却是以刀代笔,我们不能作为法来学习,但是它们当中有—种自然的天趣,给人们一种朴实无为的美感,不能作法,但可取意。
不好得的经典最难得到,愈要取,好得的“样板”无须取。
笔毫分软硬,捉管有高低,古也谈,今也谈,都说自己最正确,因人而异,以己为主,艺术效果是答案。
现在影印技术非常发达,各地书局影印各种碑帖范本,其质量优劣不一,要择优而取。但是我有这样的认识,影印本不如以前珂罗版,珂罗版不如拓本,拓本不如全拓片,拓片不如原石,可是我们没那么好的条件。
前人的大量名碑、名帖恰似一座宝藏,我们后学者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突破口(偏爱)切入进去,以此一点为自己的主攻方向,加之将自己的学养见解注入进去,稍微嫁接移植,那就是你的本钱。
我认为将来书种、书风之变很可能在碑帖结合上。
引进西方美学是对的,也是客观的,古来外夷文化充实华夏文化就是个明显的例证。清代的文化发展更是一大进步,问题在于主辅关系要以汉魂为主,万万不可本末倒置。
书法艺术无疑要在字内功下大力气,同时要多读有用的书,更要捕捉大自然的万物之象。
书画的点线其质如钢筋(带锈),或如木棒,或如铁块,或如石块,千万不要似棉团,似麻披,更不要像稻草。
丰腴的字最难写,清人刘墉字品位很高。
每人写字快慢程度不同,写快也对,写慢也对,关键看他“节奏”、“音符”掌握的准不准,美不美。
你是否将每一个根线都能表达到变化起伏的独立完美,这完美是你多年的修炼而自然的流露《虚实相生》,即所谓“动辄合度”,此时的点与画既是法,也是情。
没有完美的局部美就没有完整的整体美,上笔阙如,下笔完善,第一起笔是未知数,以后则随时调整,最后达到一个和谐。
眼要求博,手要求精。
做人要诚实笃厚,作书要有“贼心贼胆”,两者并不矛盾。
纵向取古,横向取今,取古人法,取今人意。
楷书之作若能来自古人,又能不同于古人,独具自己面目,这是非常难的。我有这个想法,却没有达到如此境地。
楷书的端重反映着中华民族的尊严。
学书者要博览百家,但又必须以一家或二三家作主梗,有所突破,就会有所成就。
在写龙门方笔基础上,奠定好四指争力万毫齐发的基础,然后再转向圆方,按以力按,提更以力提,其道理是作用与反作用的关系,如果匮乏方雄外拓之功,就难以做到圆笔的深穆之象了。否则,表有其形,内无其质。
方笔雄峻,圆笔浑穆,其两者形成魏碑书体之特征,魄力雄强中寓浑穆之气,气象浑穆之外溢魄力雄强之感。这里必须言明的是,方笔与圆笔是外在的形体,切切不可孤立地将方与圆对立起来,方与圆是辩证的统一。
写楷书若能来自古人,又能不同于古人,且又独具面目,于平实之中显出灵性,那是难能可贵的,而且应成为我们学书者的一个目标。
一幅作品形质是躯壳、性情是灵魂,习书之始要形质在前,性情在后,待掌握了形质之后就要性情在前。
篆隶是古拙的东西,它以拙为美,是山东大汉,行草书则是大家闺秀。
字的灵魂就是墨线,结体美是第二位的。
时人不可全学,可以借鉴,师法当以古人为上。取古人法,取今人意,包括清人都不宜直接取法。如写隶不宜直接取法邓石如,写碑也不宜直接师法康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