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还有多少美院纯艺学生在创作?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 作者:周雪松

中央美术学院2015年毕业季开幕式
【导语】考美院,做艺术家,这是多少怀揣艺术梦想的莘莘学子最期待的未来。然而到了毕业的季节,绚烂的毕业晚会过后,这些纯艺术专业毕业的学生,还有多少人可以继续自己曾经的梦想? 雅昌艺术网抽样调查了2008年到现在的几个国内美术学院纯艺术系毕业生群体,看看他们中间到现在还有多少人在从事艺术创作?
选择2008年作为一个开始,原因很简单——那几乎是一个历史的分水岭。2005到2007年之间,中国当代艺术经历了第一个市场高峰,中间也裹挟着艺术市场的首批经济泡沫。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的爆发,使得对经济环境变化极度敏感的艺术市场也迅速走向了冰点。而随着艺术市场在后面七年里的渐渐复苏,纯艺术专业的毕业生,毕业后的境况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市场冰点期毕业的不幸与幸运
2008年到2010年毕业的美院纯艺学生,从客观现实来看,可能在当时面临的是最困难的境况。他们没办法像前两年毕业的师兄师姐那样幸运,一毕业就可以和画廊合作,有的甚至直接与画廊签约。现实的窘境让其中大多数的人离开了自己的艺术梦想。2008年毕业的李明、林科、杨俊岭、崔绍瀚、张乐华等9人组成的双飞艺术中心,此刻正是当红,但他们当年所在的中国美术学院新媒体艺术系,一个班54个人,现在除了双飞小组中的6个人持续在进行个人创作外,据了解整个班级其余坚持创作的同学不超过3个。还比如年轻艺术家李然和鄢醒所在的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全系一共90人左右,到如今目前可以了解到的还在创作的人,除了他们二人,只剩下李琦、沈超阳、吴霜、王圣,以及后来继续读研的李青、王晓曲。
在缺乏非盈利艺术支持体系的中国,大多数年轻艺术家只能依靠艺术市场支持创作。这样的市场冰冷期里,自然有很多人放下了艺术创作。但是这段看似没有希望的日子里,这些留下来的艺术家反而得到了另外一种层面的机会。
李然和鄢醒在毕业之前就已经确定了以艺术创作作为毕业后的主业。2008年年底,他们开始了一个名为“公司”的有趣计划。“公司”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盈利性公司,“它没有老板和职员,也不发工资。它的概念和一切的概念一样模糊。”它也没有公司的实体,只有一个网站。当时他们在“公司”及其相关的概念下,希望展开一系列网络平台上的艺术实验。
正逢互联网处于博客时代,李然和鄢醒通过博客认识了对艺术理想同样执着、在当时的年轻艺术家圈子已经小有名气的李明和陈轴,李明也是双飞艺术中心的成员。当时李明邀请他们参加在杭州一个年轻人自发组织的展览“小制作”,一趟愉快的杭州之行,不仅完成了一个展览,还开启了几个人建立了更深入的合作,一同来做“公司”的项目,并试图将“公司”项目实验从网络拓展到现实。
事实上,从网络到现实,“公司”的项目进行了近2年后,直到2010年7月才真正在公众视野中出现。2009年7月到2010年7月这一年时间里,李然和鄢醒来到北京,开始了职业艺术家初期无法靠艺术生活的日子。“我们一共只上过两个月的班,我去带考前班,鄢醒在一个建筑事务所做助理,但后来我们都不做了。有时候接些零活,有时候靠父母救济。”李然回忆说,“我父母原本很想让我考研究生,然后留校当老师,但我不想这么干。我和他们商量,把我上研究生的学费当作生活费给我,我干上两三年,让我看一看,我做不好再去找工作。总之我们各自都有各自的办法,就这样撑下来了。”
即使开始有了展览,在最初的时期也无法带给他们什么。正逢经济危机,画廊无法给艺术家提供什么材料费,最多是看到作品好的年轻人,把展厅让给他们玩——反正经济不好,做了展览也不好卖,何不成全了这些年轻人,把一些有意思的想法做出来呢?于是陈轴策划的“公司”首个实体项目“无可告知”2010年7月在站台中国展出。在其前后还有“教育”(鄢醒策划)、“合作”(李然策划)、“公司的形状”(李明策划)几个线上项目。几位艺术家也以此获得了越来越多业界的策展人、艺术机构的关注,并有了各自展览的机会。
到如今,他们每一个都成为了中国当代艺术现场被频繁关注的年轻艺术家中的一分子。这些起步于艺术市场严冬期的年轻艺术家,似乎获得了命运赐给他们的一份难得的礼物,一份只有他们接得住的礼物,因为自始至终他们都并未把艺术市场的回馈作为自己创作的希望。
“那一两年,作为刚毕业的我来说,并没有像今天这样栖身在其中工作的参与感,对整个行业的语境和艺术机制中的现实还没有切身感受到那种咄咄的压迫感,但是那个时候的主动和热情,是非常重要的。一直到现在,我的创作都会时常回返去观看那种实践中的产生的各种热度。”李然说。
他们至今都很享受那一段孤独冷静的时间,只是没想到,后来市场回暖的速度超乎每个人的想象。
市场复苏期 迎着机会行走
2012年开始,艺术市场渐渐复苏,尤其是青年艺术几乎成为了新一轮市场板块轮转的选择之一,CYAP青年艺术家推广计划、青年艺术100等大规模的青年艺术展览活动渐渐兴起。在这期间,尤其是架上绘画,不少年轻艺术家在毕业之前已经有很多展览甚至销售的机会。
201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的蔡泽滨,毕业之后在毕业前没想过自己毕业后会成为一个职业艺术家。“大三开始学校课程比较少,我就常常到美术馆实习,一边工作一边还能看很多好作品。所以毕业的时候原本想能找一个这样的工作,在工作之余做作品。”蔡泽滨说。而且不光是他,在他看来,当时周围的同学里,确定自己想做艺术家的人并不那么多,甚至很多人都未必想在艺术行业里工作。但有趣的是,在这样随遇而安的气氛中,竟也产生了不少职业艺术家。和蔡泽滨同届毕业的同学里,袁泽强、史毅杰、朱建林、胡灏聪、冯伟敬等人目前都以自己持续的创作吸引着不少当代艺术机构、空间的展览邀约,其余的大部分的人则选择了在国内外继续深造,也多是以继续创作为目的。
毕业后,蔡泽滨先在广州的非盈利机构“黄边站”的教育项目学习了一段时间。然后一个偶然机会去北京玩,北京带给他在创作上的新鲜感,以及同道艺术家之间的交流,都吸引着他留在那里。一边帮朋友做插画、游戏,一边自己创作。渐渐地他接触到圈子里的一些策展人、艺术家朋友,自己的创作方向也越来越明确,并慢慢地转向完全专注的独立创作。毕业后到现在的3年间,蔡泽滨和他同辈的艺术家们所处的大环境,让他们获得了比前一波年轻艺术家更多的展览机会。他周围的朋友如袁泽强、冷广敏,一毕业就与蜂巢艺术中心签约,取得了业界不少的关注。
今年5月,蔡泽滨的第一次个展“橄榄”在NUOART画廊开幕,也让他进入了更多人的视线。他以冷静又带有戏谑感的方式,描绘着各种日常景致,策展人戴卓群看他的绘画“似乎作为一种观察和感知的训练,他常常能以敏锐的触觉捕获庸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物和场景中莫名的情绪”。虽然并没有带给人完全新鲜的视觉体验,但在现有的视觉表达上倒也比较纯熟。和他周围的很多同龄的年轻艺术家如冷广敏、袁泽强一样,他的首个个展也是一经开幕就有不错的销售。
然而即使是这样,直到现在,蔡泽滨对于自己的职业艺术家身份这件事,还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怀疑。“真的是艺术家了吗?”相比经济低落期,青年艺术家需要不断地主动地寻找和拓展机会,市场复苏期来临之后,年轻艺术家好像更多的是迎着面前的机会行走。蔡泽滨在其中并不是最幸运,也不是最突出的一位,但在他身上却呈现出了他这一代艺术家比较典型的境遇和状况。
到了近两三年,新一代年轻藏家逐渐成长起来,他们多有国际化的教育背景,对当代艺术的理解和接纳也非常迅速。这意味着除了架上绘画以外,优秀的具有实验性、先锋性的艺术也开始快速地被市场接纳。比如2014年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毕业,徐冰的硕士研究生耿雪,在去年这个时候已经在零艺术中心举办了其个展“海公子”,并且引起相当大的反响。同样是去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毕业,隋建国的博士研究生任曰,也在毕业后半年之内便和香港艺术门画廊合作,并于今年3月在香港艺术门的新空间举办其个展“元塑”。
与此同时,国内的艺术赞助、驻留计划、非盈利艺术中心等非盈利项目也在逐渐成长,加上国内外网络信息流通进一步的密集化,整个社会给予年轻艺术家的机会可以说越来越多。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第三工作室主任于凡告诉记者,在观念与技术并重的第三工作室,“今年我们的毕业生除了继续求学就是租工作室准备开始创作,没有一个转行做其他的”。其中一位毕业生自从大学三年级就开始参加各种展览,一年中拿到的各种艺术奖项的奖金就超过了十万元。这也和第三工作室的老师多年来,积极地推动学生在校外参加各种展览、活动的机会有关。但正是因为眼前的机会增加了很多,毕业后从事艺术创作的年轻人的人数也在增加,青年艺术家之间的竞争也变得更加激烈。
面对这样的境况,也有的老师对学生的期待和要求与通常的认识不同。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老师李帆,在学生当中颇有人缘,却并不主张一味地让学生走出校园到社会上做展览。“我更愿意他们保持学生单纯的状态久一点。我虽然并不反对学生在外面做展览,但希望他们做的展览与他们接受的教学和课程有关,这样对学生的实践才是有帮助的。否则如果像很多社会上的艺术家一样,为了做展览而做展览,那只是对学生的伤害。速度慢一点,对他们长远的发展会更好。”
然而不论人的意愿如何,毕业季里这些即将走出校园的学子,已经成为了众人瞩目的对象。奢华盛大的毕业典礼,争奇斗艳的毕业展览,作为一个热闹的结束和开始,等待这些年轻人前面的里程会是怎样的呢?希望今天满有激情地以艺术为事业的年轻人,未来的路可以走得更长更远。